“所以呢,你想就这么着了?”李二头穿着个无袖白色汗衫,一脚破旧的塑料拖鞋,踩在塑料凳子上,一手拿着烤串,嘴里嚼着几下,又觉得莫名其妙。
满黎望着烟火气,有些失神。
“朋友,你现在怎么浑身一股阴郁艺术家的感觉?”他手往满黎的面前挥了挥。
满黎闻到了难闻的汗臭味,下意识蹙眉看向他。
他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别跟我妈说,”满黎看着他,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就没事。”
李二头这下被气蒙了,手上的毛栗子马上就要敲上去了,“不是,你和着就为你妈一个人活吗?”
这是满黎的李哥,市井小人物,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突出的。在这座城市为数不多还算来往密切的人。
她不知道话该说给谁听。
李二头从小就是在社会的阴沟里长大的,她觉得,此时不在一个话域下,反而放松自在。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也就念叨了些什么,当那些宛如苦水一般倒出时,她才下意识闭了嘴。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宣泄什么负面情绪。
人活在这世上总是累字打头的,谁都有谁的不容易。
于是她默默不说话了。
李二头看着她那副低着头的憋屈样,直接站了起来,“不拿我当朋友?话说一半你算什么英雄。”
她刚想反驳,她哪是什么英雄。
“可她只为我活了。”她很认真地回答。
“哦,明白。所以?你不敢闹?”
“你不知道吗,她是我初三那年才得病的。”
“就因为……知道了周数的事情。”
满黎有时候很喜欢这样的满春,因为温柔。却又非常讨厌,她带着高度的敏感性,神经像被吊着一样工作生活。
其实她在济东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难辨,只有来到南宁后的。在童年里,长大后,满春对她的要求,可以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
直到满黎初三那年,满春才彻底接受了她是个普通孩子的事实。
可这样的代价,是满黎怎么也承受不起的,她害怕问为什么,也害怕问凭什么,这是连躺在急救室里的她,也得不到的答案。
李二头拿着烤串的手忽然顿了一顿。
“周数?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别天天整的云里雾里的,我是个直肠子。”
满黎望着他,却没有回答。
很明显不想说。
她沉闷地低下头:“别问这个,拜托了。”
“是,我也很感谢你妈妈,如果当年没有你们俩……”李二头自嘲了两声,“我估计也早就被打死了。”
“但是,朋友。”
“嗯?”
“你敢不敢。”
“什么?”
“人,往往是比谁更豁得出去。”
“就像你俩那次碰见我被一堆人追债的时候,我豁出去了,所以遇见了你们。你呢,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家家九曲十八弯的心肠,你不愿意说,那我也没法多问,我只能说,人只有一辈子,你等到什么时候扬眉吐气呢,还是把这股气憋着,憋进棺材里?”
扬汤止沸,釜底抽薪,逞强威风,示弱为进,不管哪个好不好使。使过了才不后悔,人如果死命等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才是无趣。
不知道是哪个圣人,看这世界事情冷血又清明。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他没读过书,也没有弯弯绕绕,在人情世故里打拼了这么久,早就看淡了很多事情。
满黎正要出神的时候,下体开始隐隐作痛,把她拉扯回现实。迟来的风给她提醒。
她扇了一巴掌傅舟彦后,从没那么行云流水般地穿好衣服,挺着背走了出去。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有一种无名的悲戚穿透了全身。
李二头不过是把她这么多年的心声说了出来。
只不过那股劲儿只是气冒上来的刹那,她想到了苍白脸色的满春。
风吹两下,那劲儿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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