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器杂项预展当天很热闹,拍照的人也多,黎翘楚的那批烛台更是引人惊叹,它们不算贵,但非常美观。乐有薇把现场实况发给秦杉,下周就是她生日,不等拍卖会,就能见面了。
秦杉提前几天来云州给乐有薇庆生,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件青金石太平有象摆件,他在苏富比官方网站上寻得,托外公帮他去现场拍到。
摆件以青金石琢制,大象四肢直立,回首俯视,卷鼻,鼻尖做祥云状,象身驮一宝瓶,瓶身系有飘带,内装五谷,寓意为太平盛世之年,吉祥富足。
乐有薇尤其喜欢青金石的色彩,主调是夜空般的深蓝色,又间杂着一闪一闪的金色星点,如同繁星丽天的景象,她收好礼物,带秦杉去飞行俱乐部玩双人动力滑翔伞。
傍晚,游玩的人很多,像一群大鸟在高空飞翔。滑翔伞掠过城市上空,乐有薇和秦杉相拥看日落,风声呼啸。
深秋夜晚黑得快,茫茫夜色像浩瀚海洋,危险又迷人。接近地面时,风声小了些,秦杉搂着乐有薇,大声说:“下次来玩夜间飞行!”
全程由专业飞行员教练带飞,落地时,乐有薇才发觉自己腿发软,踉跄了两下,飞行员想扶她一把,秦杉立刻把她打横抱起。走出老远,乐有薇笑闹着下来:“我们去吃海鲜!”
第二天是周末,乐有薇捎上郑好,一同回郑家。秦杉很紧张:“你父母都喜欢什么,我要说什么?”
郑好半开玩笑半鼓励:“你就负责笑。猫猫狗狗喵喵汪汪叫两声就很可爱了,不用说话。”
秦杉如今和项目团队的人都能说些话了,跟郭立川等人的一般交流也没大问题了,乐有薇问:“会打麻将吗?”
秦杉摇头,乐有薇说:“那就行了。”
秦杉问:“什么意思?”
乐有薇笑嘻嘻:“你垫底,老妈就高兴了。”
郑好在后座拆台:“新手手气好,你没听过?”
秦杉说:“摸到好牌,我都不知道怎么才算赢。”
乐有薇哈哈笑,郑好说:“能跟乐乐谈恋爱,你赢大发了。”
乐有薇和秦杉同声共气:“对。”
秦杉的上门礼是乐有薇帮着参谋的,两件品牌羽绒服,郑家父母各一件,另外再给郑爸爸买了皮带,给陶妈妈买了一套护肤品,都是实在的东西。
准女婿上门,郑家父母头一天就把家里打扫得彻底,一大早就去买菜,三人到家时,郑爸爸和陶妈妈一齐迎出来:“快坐快坐,吃水果啊!”
锅里炖着鱼汤,陶妈妈跑去看火候,郑爸爸也撤了:“小秦别太拘束啊!”
阳台上的花开得正好,秦杉一眼认出:“加百列大天使。”
陶妈妈厨艺好,秦杉吃得眉花眼笑,陶妈妈越发喜欢,吃饭香的男孩子心思单纯,好啊。至于个中有没有逻辑,她是不管的。
乐有薇的男朋友,陶妈妈都见过,以这个为最佳。刚才在厨房,她和丈夫讨论了半天,乐有薇的审美很固定,秦杉乍一眼看去很像卫峰,但交谈下来就看出区别了。卫峰是天之骄子,中学拿遍全国数理化竞赛大奖,少年锋芒很盛,秦杉钝感些,也平和些,老知识分子把他教育得好,招人疼。
郑好订了蛋糕,一家人把它当主食吃,乐有薇许完愿,郑好捏捏她的脸,再捏捏她的腰:“岁岁朝朝,都有如此美貌如此腰。”
郑爸爸的祝语很简单:“快快乐乐。”
陶妈妈的祝语也简单:“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秦杉说:“金山银山,一直好看,并且永远和我有关。”
秦杉一说完,众人都拍掌笑,郑好夸他:“很有文采啊。”
秦杉怪不好意思地摸头:“从知道她生日那天就想起。”
饭后,郑好去切水果,秦杉帮陶妈妈收拾碗筷,陶妈妈连忙说:“我来,我来,哪能让客人干活?”
秦杉答道:“您休息。网上说了,到女朋友家里做客,眼里要有活儿。”
家人集体笑倒,秦杉对乐有薇说:“现在才不紧张了。”
乐有薇打发他去厨房洗碗,自己靠着门框和他聊天,陶妈妈泡着茶,小声埋怨:“你还真不跟他客气啊?”
乐有薇笑道:“他从小就帮长辈打下手,习惯了。”
秦杉把活儿都干完,灶台也擦得干干净净:“陶阿姨,您来收个尾吧。”
饭碗、汤碗和菜盘子都分门别类摆好,陶妈妈拉开橱柜,把它们一一归位,秦杉都看在眼里,下次他就知道放在哪里了。
乐有薇拉着秦杉出来喝茶,然后带他去逛密园,闭馆后两人一起去旧居。这里7月初就开始装修了,郑爸爸督工,如今已在收尾,秦杉回忆着乐有薇发给他的视频:“这里以前有个五斗柜。你的杉木床在这里?”
乐有薇指了指:“再靠右一点。”
秦杉抱住她,小房子比他想象的还破旧简陋,但就是从这里飞出了他的小蝴蝶。
离开旧居,走在巷子里,秦杉一五一十地算,他在大学里参加过比赛,还参与过导师的项目,攒了一点钱。江爷爷个人艺术馆的预付也拿到了,但想在贝斯特拍卖公司附近买房子,还得再攒攒,云州房价太高了,每个月都在涨。
乐有薇给他看自己买的那套小公寓沙盘,它是小户型,而且离交房时间还早:“等你做完艺术馆,估计就盖好了。小是小了点,我俩住够了。”
秦杉摇头:“你喜欢鲜花,我们买个一楼带院子吧,顶楼带露台也行。云州挺多这样的,还有大平层,我看了很多。”
乐有薇问:“什么时候看的?”
秦杉说:“就是告诉你我想去云州工作那天,就看了。”
乐有薇笑他:“那时候就有自信和我在一起?”
秦杉回答:“没有自信,但是一直想。”他慢慢算,“我们买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你练字我画图,还有一间做你的衣帽间,我来设计。”
乐有薇笑起来:“三间不够。”
秦杉脸红了:“儿童房吗,我以为那是下一步的事,那我得再多攒点。”
乐有薇揪揪他耳朵:“笨蛋,外公外婆住哪儿?你在云州安家,把他们扔在美国吗?”
秦杉说:“他们说年轻人大多不愿意跟老人长住,他们也有些积蓄,买同一个小区就行。”
乐有薇说:“愿意。”不过这人都规划得这么具体了,并且还没她什么事,这不对,她拍拍胸口,“你女朋友我,也是能赚钱的。”
秦杉笑了又笑,小薇很愿意和他有个家。乐有薇摸着头也笑了,应该还能再活一些年,拥有一个大家庭,热热闹闹住在一起。
晚饭后,陶妈妈支开麻将桌,秦杉坐了乐有薇的位置,乐有薇吃着橘子当看客,不时喂他一瓣。陶妈妈警告:“乐乐不准教他记牌!”
打到第二圈,秦杉吃透规则,赚了一把大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陶妈妈说:“狗屎运!”
郑好说:“我就说吧,新人手气好。”
新人这个词好听,秦杉幻想着结婚那天,要给郑爸爸和陶妈妈敬茶,这是他在网上看到的,他想得兀自乐出了声,陶妈妈很警惕:“听牌了要通报!”
秦杉越想越深入,很快把刚才赢的都输出去了,此后有输有赢。郑爸爸宣布最后一圈时,他恋恋不舍:“这就不打了?”
陶妈妈算钱,秦杉小赢50块,想推辞,乐有薇不让:“明天的早餐归你请。”
秦杉收下几张钱,郑爸爸递来红包:“也拿着。”
秦杉推让,乐有薇说:“拿着吧,就跟外公外婆给我的一个性质。”
秦杉接了。郑爸爸眼见气氛大好,开起了家庭会议,乐有薇半个月内遭人两番暗算,他和陶妈妈都很担心,自家人最清楚乐有薇有多在意事业。
唐家人的目的必然是摧垮乐有薇的意志力,让她惧于再上场,只能改做幕后工作,但成为优秀拍卖师是乐有薇的职业理想,从19岁就定下了。陶妈妈问:“乐乐怎么想的?”
乐有薇很苦恼,决定权不在她手上,若被人反复捉弄,将不会有多少人坚信她的业务能力。人们会因为道听途说,误以为那就是结论,质疑声往往没有骂声更响亮,她以后还怎么在行业内立足?
秦杉这些天也在思索此事:“你这行精英多,他们有自己的眼光,能识人。”
陶妈妈很赞同:“对,路人看不出好坏,好点的拍卖师都能看出来。”
秦杉说:“小薇,你以前说过,人们参与竞买,不是冲着拍卖师,而是想要有所收获。”
乐有薇听得心念一闪,她的确是把自我看得太重了些,被再多人诋毁又如何,只要还有一个伯乐肯启用她,让她站到拍卖台上,那些拍品就能再次成就她,为她正名。
郑爸爸说:“拍卖师是稀缺人才,你精神不垮,就会有人愿意用你。”
郑好说:“对!哪怕所有人都不帮你,叶师兄是一定会帮你的,他在这行人脉广,给你一个机会,你就又站起来了。”
乐有薇咬咬牙:“我不想到那一步,我要一直站着,不被他们击垮。”
郑爸爸颔首,给她讲了几个历史故事,乐有薇笑倒在秦杉怀里。她决心不再为未发生的事忧心,从业之路走到今天,是自己一点点拼来的,保持状态,精进能力,有心人自会明白,你不是他们歪曲的那样,不会亏了你。
秦杉拿着赢来的钱请一家人吃早餐,路过银行,乐有薇让他把红包拿出来,昨晚两人就看了,里头是银行卡,还别了一张便签纸,写着密码是乐乐生日。
他们没放现金,金额必定不菲。自动柜员机屏幕上,秦杉数了数:“这么多钱!”
乐有薇心里不好受,秦杉的外公外婆送她一万零一块美金,父母不想怠慢秦杉,免得她在秦杉家人面前气短。但是买回旧居到装修,父母手头很紧,这66666元钱,肯定还找亲戚借了。
秦杉问:“怎么办?”
乐有薇头蹭蹭他的脸:“我们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秦杉心事重重,郑家从装修到家具都很清贫,这笔钱本可以把地板和橱柜都换一换。他想不出所以然,用编辑器快速涂了几张效果图。
乐有薇发表意见,秦杉了解着她的偏好,从整体到细节都记在心里:“我们多攒些钱买别墅吧,外公外婆住一楼,郑好他们住二楼,我们在三楼。”
乐有薇本想把老家旧居的房贷一口气还清,但秦杉想买别墅,房贷先不还了,一起凑个首付。两人计划已定,说说笑笑去乐有薇就读过的中学校园闲逛。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秦杉新奇不已,这是少女乐有薇每天走过的地方,如果那时相识就好了。
11月24号是乐有薇父母的忌日,秦杉说过每年都会陪乐有薇过,郑好回云州上班,他和乐有薇在家多住了几天。乐有薇带他去扫墓,路上买了一艘帆船模型,在父母坟前烧掉了。肉身只是渡船,只要有人还记得亡者,他们就灵魂不灭。
第123章
秦杉回江家林那天,夏至出差回了云州。乐有薇约他见面,捧出一方眉纹金星歙砚:“秦喵送你的。”
歙砚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与广东端砚、甘肃洮砚和黄河澄泥砚齐名。歙石是制作歙砚的原材料,石质润密,发墨如油,但是近年来原料锐减,价格涨得很猛。有的商人听说山里的老房子地基多是用老坑石料,甚至会冒着山体塌方的危险上山找石头。
秦杉为善思堂做修复,有些材料短缺,小五带着他跑遍周边县市。在大别山腹地的废弃老房子里,秦杉看到了几块歙石,石身呈云雾状,布满金星金晕,像夜空的银河,中间还掺杂了缕缕眉丝,轻扣有金声。
雨季,歙石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地表,被秦杉所得。小五得知是歙石,恭喜秦杉发了财,他被人要求留意歙石,知道很值钱。
砚石和玉石都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早在2008年,老坑砚就禁止开采,秦杉用它们补齐了善思堂后厅的一处石雕,多出一些边角料。从美国回江家林后,他设计出砚台款式,请江爷爷认识的砚雕艺术家制作,作为那枚“平生欢”白玉闲章的回礼。
夏至喜爱水墨画,有时会画上几幅,送他歙砚很合适。他捧砚离去,江爷爷的藏书都弄回国了,12月初有个捐赠仪式,千头万绪都等着他去忙。
乐有薇坐在沙发上烧茶,目光扫过墙上大大小小的书画作品,还有两方砚台也在制作了,她和郑好一人一件。对于这人世,她有这么多喜爱之物,还有这么多喜爱之人,命运待她不薄。她拿起平板电脑,反复熟悉秋拍拍品资料,蓦地想到凌云。
凌云和她的团队成员是平常的上下级关系,不深交,万琴也不像个能跟谁同声共气之人,凌云在公司没什么朋友。她的珠宝玉器拍卖会主槌资格被方瑶抢走,一定非常憋屈,歌剧迷协会里,有她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吗?
本年度秋拍与凌云无关了,她每天按时回家,被母亲瞧出破绽。以往任何一次拍卖会,凌云都忙得脚不沾地,母亲打电话到贝斯特,得知女儿的拍卖会被关系户抢去了。方瑶可恨,凌云在家说过几次。
凌云无所事事地耗到下班时间,到家后,母亲捧出翡翠项链锦盒:“把它加上,能比那女人的价值高吗?”
方瑶的西洋珠宝多是18k金首饰,还有几条天然红珊瑚饰品,论价值颇不菲,但国人对红珊瑚的接受度不高。这条翡翠项链往业务部一递,就能扳回局面,凌云推回去:“妈,不用了。”
母亲说:“是你爸送你的成年礼,支配权在你手上。你以前也说过,拿去充充门面,不让人拍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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