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你就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她说完这句话便用两指一抹眉心,本命飞剑应声而出。谢姑娘御剑踏海,黑红间色的衣服几乎完全融入黑蓝色的夜幕大海之中。
越往前,海面上白色飘忽的亡魂光点就越多,几乎已经密集到了犹如鱼群的地步。谢姑娘皱着眉,一手掐剑诀,另外只手不受控制的握紧:“我不是让你在海滩上等着吗?”
死死抱住她小腿,恐高到嘴皮子都哆嗦的青年,磕磕绊绊道:“我我我担心你你你你你你——”
谢姑娘冷笑:“担心我一个人办事太快,来给我增加障碍吗?”
张雪霁哆哆嗦嗦紧紧抱住她的小腿,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谢姑娘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御剑的速度。四面的亡魂光点都被剑气惊动,四散逃走。他们此刻已经远离海边,进入外海了——海风和海浪都变得更大,不时可以看见巨大的海兽脊背在海面露出冰山一角,随着起伏的海浪,从他们脚下游过。
海浪的声音极大,里面还混杂了各种海兽的叫声,空灵的,残酷的,血腥的,交织在一起,冰冷刺骨的海风永不停歇的怒吼着。
那些亡魂的光点虽然是明亮的,但它们本身其实并不发光,也绝不会照亮任何东西。非要形容的话,它们就像是纯黑色的纸上撒下的,星星点点的白色墨水。
张雪霁努力克服自己对高处的恐惧,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小灯在飘摇的风雨中,亮起微光,虽然不大,但也足够点亮四周的一部分空间了。
亡魂的光点太多,会扰乱人的视线。但张雪霁最擅长找东西,借光起卦,眼睛睁得都酸涩了,终于找到位置。
“东南方——谢姑娘!在东南方!”
谢姑娘垂眼看了看他,青年蹲在她的本命飞剑上,一只胳膊还死死圈着她小腿,另外一只手拿灯,抬头看她时表情还是可怜兮兮的。但他的语气很确定,毫不犹豫。
谢姑娘改变方向,向着东南方飞去。
东南方恰好被海风卷起一堵浪墙,百米高的海浪携着水汽,完全涌起时几乎高过了谢姑娘御剑的高度。张雪霁不自觉闭上眼,两手都抱紧了谢姑娘的小腿——而谢姑娘仍旧是平静的注视着海浪。
浪墙迎面砸来,却在即将砸到谢姑娘身上时被灵力隔开。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在谢姑娘强大灵力铸造的壁垒之内,连一丝微风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温暖。
张雪霁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很快又睁开第二只眼:“海浪过去了?”
谢姑娘:“过去了。”
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亡魂大爆发的根源地——海妖狩猎的场所。
到处都是随着海浪起伏的船板碎片,还有被扯烂的残肢。整片海域都已然变成了黑红色,长发美貌的海妖们在黑红色海水中漂浮着,只露出一部分头顶和幽绿色的眼睛,那眼睛在黑夜中是会发光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食欲,直勾勾看向飞剑之上的谢姑娘和张雪霁。
张雪霁莫名有种自己被饿疯了的野狗群顶上的感觉,那种蠢蠢欲动的目光似乎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们撕碎。
“海妖不是群居海兽,没有种族观念,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大批的海妖?”虽然害怕,但张雪霁也忍不住感到了疑惑,自言自语的呢喃着。
谢姑娘眯起眼,忽然道:“抱紧我,如果你掉下去了,我是不会回头去捞你的。”
张雪霁神色大骇:“谢姑娘你冷静……啊啊啊救命!!!”
本命飞剑骤然降低高度,无数海妖抓紧机会扑出海面;它们露在海面上的头颅小巧美貌,但掩藏在深海底下的身体却长达五米至十米,没有手脚,浑身细长无鳞,闪烁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它们扭动身体缠上飞剑,张雪霁几乎感觉到那东西滑溜溜的身体缠到了他的脚脖子上!
海妖小巧美丽的头颅在靠近猎物的一瞬间,嘴巴就会裂开至整个头颅的两倍,迅速咬住猎物的脖颈。
张雪霁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海妖长大的嘴巴,细密尖锐的三排重叠牙齿简直快要比它们身上的银光海妖闪耀了!
谢姑娘一抬手,原本被二人踩在脚下的飞剑骤然翻身飞到谢姑娘手中——二人往下落,无数张海妖的大嘴咬向猎物;谢姑娘握剑,暴烈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席卷四面。
刹那间,剑气淹没了整座海域!
这一片海域变得无比锋利,海妖被绞碎的尸体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红雨。
谢姑娘脚踩在海面上,无风无浪,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张雪霁还愣愣的抱着谢姑娘的小腿,茫然仰起头看向谢姑娘。
他刚才确实吓得够呛,眼睛都睁得比平时更圆。粘稠的红雨滴到他脸上,在他面颊上抹开一道又一道红色痕迹。
血液的腥臭气息。
还有谢姑娘身上,冷冽的剑意。
那剑意过于锋利,以至于紧紧抱住谢姑娘的张雪霁,手掌心都被割出千百道细碎交错的伤口,流出密密的红色血液,染在他的衣袖上。
但他手上还紧紧捏着那盏灯,在黑夜平静的海面上,静静散发出温和的橙黄色光芒。谢姑娘用灵力撑起一把伞,隔绝了外面淅淅沥沥往下落的血雨。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黑曜石一般深色的眼瞳不起丝毫波澜。
张雪霁忽然意识到谢姑娘确实是个举世无双的剑修。
她是一剑可平山海的剑修。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的新文,是烧成骨灰的火葬场!文名:太子今天火葬场了吗
冷宫丫鬟霜鹂是太后为了折辱太子殷予怀赐下的通房。
她生得普通,遭尽殷予怀嫌弃,可当殷予怀太子之位被废时,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霜鹂。
她冒性命之险为他传递情报,假装演戏骗过探查,交与身体助他解毒。
霜鹂原以为,殷予怀就是颗冰霜心,也该化了。
直到殷予怀复位,友人提及她。
她于门外羞涩,却只听见殷予怀蔑声嗤笑道:“丑婢一个,如何堪任。”
霜鹂眼泪如珠子般颗颗地流,离开东宫的脚步却一刻不停。
殷予怀听说霜鹂离开的消息,笔尖一顿,却料定她不过耍性子,三日之内必定回来。
可半月之后,他却只见到了她带血的旧衣,和一棺破碎的白骨,殷予怀慌了。
他疯癫寻了一年,终于接受了霜鹂被野兽残害的事实,却突然在访问邻国之时,见到个和霜鹂很像的女子。
只是这女子,生得极美。
*
霜鹂原生得貌美,深宫之中即是祸端,她便寻了法子变了样貌,直到被太后送去东宫。
那日,她原欢喜想坦白相貌之事,却听见了那一声“丑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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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海上卜卦
被斩碎的不止有海妖, 甚至包括那些在附近漂流的白色孤魂,还有海面上破碎的船板。这片被谢姑娘剑意浸染的海,变得锋锐逼人, 让人有种一脚踩下去都会被斩成千万碎片消失的感觉。
而谢姑娘便平静的立在这片海上。
她皱着眉,目光看向远方。在剑意笼罩范围之外,风起云涌, 暴风雨带来了巨大暴戾的海浪, 每一道起伏翻卷的海浪,都足以打翻人类引以为傲的帆船。更别提那些在墨蓝海水和雪白浪花之间,若隐若现的海兽脊梁。
它们如同一道新月的弧光,在月亮下短暂的闪烁一瞬, 又迅速被巨大的海浪掩藏。
谢姑娘:“你会卜卦?”
张雪霁:“在学宫里蹭过一点课,但不算很精通。”
谢姑娘在空中随意一抓,在剑气外围游荡的一只白色孤魂便被谢姑娘抓了过来。她揪着那撮孤魂,问张雪霁:“用这个能算到海妖暴动的源头吗?”
张雪霁犹豫了一下,道:“虽然这些被海妖祸及的人确实和海妖暴动有些许的因果关系,但要通过他们来推算海妖暴动的原因……除非海妖仅仅是因为突然那么恰好的集体饿了这么普通的原因,否则很难反推出正确的源头。”
“其实也不用那么费力的去抓什么孤魂。这片区域的海妖虽然没有留下活口, 但是用它们的血或者残肢, 也能推算出大概的源头。”
谢姑娘闻言,当即放掉了那个冤魂:“那就算算吧。”
张雪霁搓了搓手,有些忐忑:“如果算错了呢?”
谢姑娘即刻回答:“算错了便将你扔到剑气范围外面,给海兽们当宵夜。”
张雪霁:“……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哦?”
谢姑娘没有回答,黑沉沉的丹凤眼低垂, 十分冷漠的注视着张雪霁。
张雪霁停顿了一下, 干笑:“刚才那句是笑话吧?呃……至少不是真心话吧?”
谢姑娘弯腰, 一只手压在张雪霁头顶。她的手很小巧, 指尖隔着几缕碎发触碰到张雪霁的额头,指腹间常年劳作的厚茧摩挲得张雪霁有些头皮发麻。
他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额头虽然不是人类的致命弱点之一,但对凡人而言,也确实是很少被人触碰的地方。它距离人类的头颅骨只隔着非常单薄的一层皮肉,却被另外一个人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
张雪霁是蹲着的,即使谢姑娘略微欠身,他也需要仰头才是看清楚谢姑娘的脸。谢姑娘脸上仍旧是毫无表情的平淡,开口时非常自然的说出了威胁的话:“小先生,再给你一个忠告,我从小到大说谎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从来不对弱者说谎。”
“所以当我威胁说要杀了你的时候,你最好赶快想办法哄我,不然就真的要人头落地了,明白吗?”
女人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指略微收紧,在青年白净的皮肤上留下指痕。张雪霁咽了咽口水:“明、明白了!”
谢姑娘松开手,改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张雪霁的头顶:“嗯,好孩子。”
“……”
这个称呼让张雪霁莫名想起了在中洲被人寻仇时,谢姑娘折断的那把灵剑。那把剑被折断之前,谢姑娘是不是也夸它‘好孩子’来着?
张雪霁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神色忐忑的为自己担心起来。
但担心也没有用,是他自己要选择跟着谢姑娘走的。张雪霁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少年班考核的心理状态面试他可是拿了a的。
张雪霁用手指沾了点海妖的血——黑红色的血散发着一股很重的腥臭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它们涂在自己的算筹上,再用算筹卜卦。就是单手卜卦有点困难,张雪霁起手第一卦失败了,算筹从他手指缝隙间散落出去,乒乒乓乓的落在海面上。
那场面有点难以形容,但算筹确实是乒乒乓乓的落在了海面上,就好像是落在了地板上。张雪霁呆呆看着散落一地的算筹,又抬头看向谢姑娘。
他表情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时眼睛无意识的眨了一下,那张白皙俊秀的脸上还沾着海妖的血,但又确实是干净澄澈的眼神——和他脸上被抹开的海妖血迹,形成了鲜明又奇怪的对比。
谢姑娘提醒:“你可以松开我的腿,不用一直抱着。我的剑气不至于把你绞碎,去把算筹捡起来,继续算,算出结果了再告诉我。”
张雪霁:“……好。”
他舔了舔唇,舌头尝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张雪霁此刻也没有心情去细究那味道到底是沾到的海水还是海妖的血迹,他松开谢姑娘的小腿——随即注意到谢姑娘裙子下摆和裤腿被他抱皱了一大片。
张雪霁没有多想,下意识的抬手给她抚平。
裙子下摆皱得比较严重,张雪霁抓住两边理了理。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手上动作一停,片刻后,迅速的把手松开,继续蹲着捡他的算筹。
他没敢抬头去看谢姑娘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谢姑娘此刻表情也很奇怪。
谢姑娘不知道自己该皱眉还是该做别的什么表情,她垂眼看着自己被压平的衣裙。
她认为自己待张雪霁的态度并不算和善,但张雪霁的反应自始至终都让谢姑娘觉得奇怪;她遇到过太多男人,仰慕她的,想杀她的,想驯服她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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